我出生在内蒙一个贫瘠的小镇里,父母以种地为生。家里四个孩子,我排行第三,上面有两个姐姐,下面有一个弟弟,我的出生是家里多余的一个。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,本来家里已经有了两个女孩,父母都希望再要个男孩的,谁知我却不知趣地来到这个家庭。父亲一看生下来的是个女孩,第 一反应就是要把我送人。在母亲并不知情的时候,父亲已和离家五里之外的一户人家谈好了,以一辆飞鸽自行车为交易条件来换我。母亲知道后,和父亲大吵了一架,终究没把我送出去。也就是因为我的存在,弟弟生下来就成了“黑户”,一直没分到地。我生下来时大姐已经九岁,因为父母都忙于活计,我一直是大姐带大的。大姐那时洗衣、做饭、带孩子,样样都能做得来。家里那时候做饭还是大灶台,大姐因为个子小,站地下还够不着锅台,于是她就站到锅台上做饭、炒菜。想想她小小的个子,站在锅台上抡大勺,这一系列高难度动作是怎么完成的呢?
因为贫穷,家里没钱买布料做衣服,大多时候都是二姐穿大姐穿小的衣服,我穿大姐和二姐穿小的衣服。哪破了就补块补丁接着穿。裤子穿得费,母亲就买一大块布料,裁出四份,用缝纫机给我们姐儿四个每人做一条裤子。有时候我们出去玩,邻居们都要仔细看一下是大姐还是二姐,或者是我,因为我们都穿着一样的裤子,衣服也是换来换去,所以也很难凭穿衣服一眼就能认出是谁。离家里不远有一条小河,那是我们儿时的乐园。春天可以去捉蝌蚪、捉泥鳅,夏天可以去洗澡,冬天可以去滑冰。夏天下水洗澡的时候没有泳衣泳裤,我们就把平时穿得膝盖漏大洞、已经打了好几层补丁的裤子裤腿剪掉,剩下的就成了泳裤,穿上它在水里玩耍。
生活本来就过得紧巴巴,父亲那时候还好赌,总赌总输。一到过年过节的时候,总是有人找上门来要赌债。父亲早就溜出去躲起来了,留下母亲看着别人的眼色,听着别人的奚落。父亲回来后,也就是争吵的开始了。从小,过节过年是我们既盼望又害怕来到的日子。盼着有好东西吃,有新衣服穿,怕的却是父母无休无止的争吵。后来,每到过年过节我们都提心吊胆,小心翼翼,生怕成了父母吵架的引子。
上了初中以后,我就开始了住宿生活。隔一周放一次双周假,其余时间都在学校住宿。每间宿舍大约有40平左右,用木板搭建的两个大通铺对着,每床通铺上可以睡15个人左右,一屋要住下30多人。赶上哪批学生多的时候还要住双层的通铺,这样一屋可能会住下40多人,每个人只有单人褥子折叠起来那么大的地方。冬天还好过些,大家挤在一起,很暖和。夏天就难过多了,有时互相挤来挤去,很难入睡。就是这样的环境也经常会有附近的小偷光顾。趁大家睡熟的时候,有时是跳窗进来,有时是撬锁进来。据说有一次,小偷在翻包的时候碰醒了一个女生,这个女生刚要喊的时候,小偷过来掐住了她的脖子,掐得她差点窒息,小偷趁机溜走了。到了白天,这个女生的脖子已是青紫一片,加上惊吓过度,不久就退学了。还有一次,小偷进屋偷完东西后把一个正在熟睡的女生背走,走了很远后,小偷问这个女生家住哪,父母叫什么名字,可能是认识或者是怕惹事,总之这个女生后来被放回来了。学校对于这类的事情似乎也不是很重视,事情发生后有学生去找老师来,值班老师也只是例行公事似的,拿着手电筒过来找找小偷留下的脚印,从哪来,从哪走的,统计一下大家都丢了什么,然后就没了下文。
到了初三,我们的宿舍安置在食堂边上,是原来学校的粮仓改建成的。上下通铺,挤挤巴巴。这还不算什么,最要命的是总有老鼠。有时候下晚自习课回来,会看见被褥上趴着几只硕大的红毛老鼠,见了人也不是很怕,慢悠悠地溜走了。有时候快要睡觉了,它会钻进你的被子里,挠你的大腿,挠你的脚心,等到发现是老鼠,大家拿起砖头要打的时候,它已经逃走了。有时候睡到半夜,它会挠你的头皮,有时候还会偷你打回来准备第二天清早用的洗脸水。有时候一早起来,就看见脸盆上漂着几只大肚的老鼠,当然是被淹死的了。
住宿环境如此,伙食也是差得很。住校生每个人都要从家里带口粮入食堂,那时候的口粮就只有小米。入完食堂,换成饭票,然后再拿饭票去买饭。一天三顿全是小米饭。菜大多时候就是白菜炖土豆,冬天是,夏天也是。一毛钱一勺,虽然不贵,但还是没钱买菜吃,平时都是吃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咸菜疙瘩,或者从家里带的大葱蘸酱,一捆葱能吃上一星期。刚入学的时候,不习惯这样的伙食,总是吃不下去,后来习惯了,就总是不够吃。开始打二两饭,后来慢慢增到三两、半斤,后来每顿吃六两仍是吃不饱。有经验的学姐告诉我们,要拿两个饭盒去打饭,每个饭盒打三两,这样要比拿一个饭盒打六两给得多,按学姐的话去试验了,果然好用,饭总算吃饱了。至于饭的质量,就没什么可挑剔的了,打到什么吃什么吧。因为每家带的粮都不一样,有好有坏。有时打来的饭里夹杂着黑煤渣,咬下去咯吱咯吱响;有时打来的饭里夹着很多很长的米虫子,没办法,只好到水龙头下接满水,冲几遍再吃。可想而知,那时候的自己是怎样的面黄肌瘦。
就是这样的条件、这样的伙食,还是有很多同学因为家里供不起而中途辍学。刚上初一不到一个月的时候,放完双周假再返校时,就听说有一个男生自杀了,是喝农药死的。原因就是学校让交学费,他父母拿不起,他又执意要念书,趁父母下地干活不在家的时候,喝了家里的农药。因为刚开学不久,同学们都还不是很熟,唯 一有点印象的就是他蹩脚的英语发音。“早晨”的单词总是读成“美宁”,老师不管怎么纠正,他都改不过来。还有一个女生,小学毕业后一直在城里当保姆,由于喜欢读书,自己坚持要回来读初中。这时她的两个妹妹也都上了初一。估计是家里实在供不起了,父母一遍一遍来做她的工作,希望她能继续打工,挣钱供两个妹妹读书。但是她性格很倔强,几次喝药以死抗争,后来父母总算屈服了,允许她上了初中。她学习很刻苦,很上进。后来两个妹妹相继辍学,只有她考上了大学。我和她关系不错,有一次她带我去她家玩,在路过一片翻过的大地里,我们翻到了几个土豆,拿到她家炖的,饭是小米饭,这就是她招待我的午饭。有时我们会去学校旁边的大地里偷几根未收获的胡萝卜放在箱子里,吃不饱的时候嚼上一根。这就是我们的饭后甜点了。
艰苦的岁月总是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,即使是时隔二十多年我仍是记忆犹新,时常会想起来。现代的社会里,由于物质生活的很大丰富,我们不用再忍饥挨饿,不用再为交不起学费而苦恼。衣服更是换着花样地穿,甚至于走在大街上看到自己和别人撞衫心里都会很不舒服。我想,时常想起吃苦的日子并不是一件坏事,它能让你更加珍惜现在的美好生活。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中的基本需要吃、穿、住、行都已解决,到了我们该有更高的精神追求的时候了。努力充实自己,学习一些有利于自身发展的知识技能。对于那些需要我们帮助的人,尽我所能去帮一把。好好地去生活,好好地去工作,通过为社会创造价值来实现我们自身的价值,实现自己儿时未曾实现的愿望与理想。希望我们国家的所有人都能够生活得更好,希望我们的国家更加繁荣昌盛。